中國時報【郭光宇(文字工作者)】

台灣的政局就像極地縫隙裡鑽出來的小草,努力開出小小的花。這裡的政治人必須格外務實,卻更需要眼界和理想。世界政壇已經出現了不少值得借鏡的文化元首,也許有朝一日我們也可以告訴世人:政治不是權謀和妥協,而是人性價值的終極守護者。

總統和文青是相對的概念。前者站在權力金字塔的頂端,卻是現實的俘虜,一舉一動都受到民調的要脅;而在茫茫書海中浮沉的文青,眼鏡基本上都是理想牌,動不動就往憤青、酸民傾斜,或乾脆改走咖啡小資路線。

權力令人腐化,最大的原因就在於私慾完敗理想;私慾來自於恐懼,恐懼來自於不安全感。雖然期待一次次幻滅,我們總還是希望政治人能夠記得從政的初衷,看清楚自己的陰暗面,多點自省,多點高度,多關注一下文化。一位肯坐下來認真談書的元首,起碼可以給人一絲安慰:儘管人類一再自毀,官商一再勾結,文明終究還是有其韌性的。

查維茲 vs 歐巴馬

幾年前的美洲大陸,北有歐巴馬,南有查維茲,很有點文化過招的意水塔過濾器濾水器選擇思。

4次當選委內瑞拉總統的查維茲雖然是軍旅出身,不過在軍事學院就讀時已寫了不少詩歌文章,從戎不投筆。上台後他提出「魯賓遜計畫」,免費提供文盲閱讀書寫課程,此外也提供免費的高等教育給未完成基本教育的成年人,戮力維護原住民權利。他天然左傾,堅決反對小布希,抨擊「美帝」不遺餘力,還為杭士基的《霸權或存活》(Hegemony or Survival,暫譯)背書,一舉把該書捧進暢銷榜。

北邊的歐巴馬則是美國培養出來的非裔菁英代表。這位體面迷人的高富帥,每次渡假時的書單都成為文化版面的重頭戲,為活絡書市貢獻了不少舉手之勞。幾天之前,他在最後一次的白宮記者晚宴上把包括自己在內的華府人士調侃個夠,讓來賓笑得東倒西歪,堪稱告別代表作。很多人已經開始感嘆:白宮再也不會這麼酷了!

回到2009年4月,第5屆美洲高峰會在千里達召開。查維茲拿了一本愛德華多?加萊亞諾的代表作《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南方家園),趨前向剛上任的歐巴馬致意。拍拍肩,握握手,南北和解,前嫌盡棄。24小時之後,這本書的亞馬遜排行立刻從第五萬多名竄升至第6名。不過去年謝世的加萊亞諾卻對這本反殖民的政治經濟學舊作搖頭嘆氣,覺得當時根本準備不夠,「我應該沒辦法再回頭看這本書了。」

查歐聯手,不同凡響,卻也成了絕響。2013年,查維茲在任內心臟病發,罹癌過世,留下頗有爭議的一代形象。支持者讚頌他的文化政績,有助於委內瑞拉脫貧,反對者則批評他誤判經濟情勢,獨裁又激進。

梅克爾 vs 朴槿惠

梅克爾和朴槿惠這兩位當今最有權勢的女人,同樣出身自分裂的國度,私下也有惺惺相惜的交情。她們的從政之路大概是時勢造英雌最好的註解:如果不是柏林圍牆倒塌,梅克爾可能和她現在的先生一樣在學院裡從事科研;如果不是朴正熙的女兒,朴槿惠可能也不會是今天這位「嫁給韓國的女人」。功過成敗言之過早,兩位女強人如今又得分頭處理難民危機和野大朝小的難題。

梅克爾從一名東德牧師的乖乖女,一步步成為權傾歐盟的德國總理,絕對是灰姑娘直升鐵娘子的勵志片。她樸實無華的問政風格,常被不懷好意地歸功於東德時期的監控告密氛圍。她從小就是學霸,說得一口好俄語,沒事就泡在父母的藏書堆中,嗜讀《格林童話》、《居禮傳》、托爾斯泰和杜斯妥也夫斯基,《聖經》則是影響她最深遠的作品。近代德語作家中她偏好《德語課》(遠流)的作者齊格飛.藍茨。想進一步了解德國的人,她特別推薦歌德的《浮士德》,人們可以從中瞭解德國人為什麼老愛追根究柢,還有德國史學家戈洛?曼的《19、20世紀德意志史》,寫得好又發人深省……。她的書單就和德國豬腳一樣,實在,多汁。

朴槿惠在她的自傳《我是朴槿惠》(高寶)中,提到她小時候偏愛大仲馬的《三劍客》和《三國演義》,尤其喜歡趙子龍。1974年母親陸英修在台上被暗殺,朴槿惠女代母職,開始擔任起第全戶過濾器一夫人的角色。5年後父親又遭暗殺,一時間人人自危,眾叛親離。頓失所依的她遁入《法句經》、《金剛經》、《聖經》、《貞觀政要》、《明心寶鑑》、《論語》這些古籍中裡尋求慰藉,把好句子抄下來,療癒兼砥礪,筆記裡還閃過奧修的名字。

她在韓國的《月刊隨筆》上發表過一篇〈遇見我人生的燈塔──東方哲學〉,提到在那段人生的谷底,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悄悄地走進我的心房,成為我人生的導師。」諷刺的是,當時的馮友蘭已從新儒家改奉馬克思主義,轉幅之大,左派右派都看不起他,把他和郭沫若並列為「四大不要臉」之二。知識分子經過文革的絞肉機,非死即碎。

哈維爾 vs 哈維爾

相較之下,哈維爾所引領的改革運動簡直充滿了童話般的空氣感,就像在令人窒息的世局中開拓出一塊非歐幾何空間。這位詩人、劇作家、散文家、思想家、七七憲章發起人和人權鬥士,也許不是那種豐功偉業型的政治家,不過卻帶給世界更高次元的道德啟示:說真話,做真事,以真面目示人。哈維爾的極簡主義證明,管理眾人之事不需要依賴馬基維利的厚黑學,反而最簡單的「真」才是自我審查的解藥,足以抵抗任何高壓式的意識形態。政治並不是遠方森林裡的城堡,而是每個人內心最私密的戰鬥。

絲絨革命之後,哈維爾發表了一場演說,直陳當時「最糟糕的就是已經被污染的道德環境。我們覺得自己生了道德病,因為我們習慣說些和我們想法不一樣的東西。我們學會了不再相信任何事情,無視於彼此,只在乎我們自己。」關於轉型正義,他也沒急著興師問罪,而是認為「每個人都必須為極權機制的運作負責;沒有人是它單純受害者:我們都是它的共同製造人。」

一夕之間,布拉格成為世界的道德重鎮,吸引各界領袖前來朝拜。2011年,哈維爾去世,他的朋友昆德拉說:「哈維爾最重要的作品就是他自己的人生。」941D00792F6DF5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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